Monday, February 1, 2010

好文分享:“邊緣人”的來去家園——旅澳作家莊偉傑其人其詩

引自:點我


緣於想瞭解一些當今海外華文文學的現狀,我開始關注澳大利亞華文作家莊偉傑,隨興瀏覽他的作品,猶如良朋在座,從中可一窺這位“邊緣人”的來去家園。

 莊偉傑系閩南人,旅澳詩人、書法家、文學博士。大學時代,莊偉傑就開始馳騁詩壇,是20世紀80年代南方校園詩人的代表之一,自稱“寫作”呈放射狀。目前已出版多部詩集、散文詩集、學術論集,主編各種書籍40多部,曾獲中國“冰心獎”等多種文學藝術獎,是澳洲華文文壇活躍的詩人、評論家之一。他赴澳後創辦主編過《滿江紅》《唐人商報》《國際華文詩人》等傳媒和文學刊物;策劃主編的“澳華文學三部曲”,已完成《澳洲華文文學叢書》和《澳洲華文文學方陣》。可以說,莊偉傑爲澳洲華文文學的發展作出了富有建設性的貢獻。

  莊偉傑的詩歌創作,從他出國留學並定居澳洲以及往返澳中兩地的歷程看,大致可分爲三種類型:一是“精神放逐”系列,二是“來去家園”系列,三是“藏題實驗詩”系列。這三類在詩體風格、表現形態和話語方式上雖有所不同,文本也具有多種言說的可能性,但具有一個共同的精神內涵與生命質點,那就是對生命個體的大情感投入和對人生漂流的大憂思展現。

  對於常常在邊緣享受孤獨又不斷求索的莊偉傑來說,“孤獨”是詩人用以探尋人類生存困境和精神家園的一個特殊視角。在他那裏,“孤獨”一方面可視爲其詩歌文本的狀態,同時也是詩人出國後自身寫作和生命方式的直接呈現。於是,現實世界中的詩人與文本世界中的那份孤獨感,有著互爲映照的內在聯繫。進一步說,“孤獨”具體地表現爲在放逐過程中的文化失落及由此感受到的悲劇性命運的疼痛。衆所周知,對於20世紀八九十年代出國的“洋插隊”而言,軀體雖得以安置,心靈卻沒有安頓下來。在中西文化碰撞的交叉點上,由此生髮的苦悶是難以言喻的。作爲特定文化境遇中的羈旅者,置身於邊緣地帶,生存壓力不能承受之重可想而知。一方面是作爲無根的如浮萍一樣的漂泊感,另一方面是面對異質土壤上高度商業化的世俗誘惑。作爲一個流浪詩人,其文化心理自然滋生起強烈而緊迫的生存危機意識。這種潛在於詩人生命體內的精神孤獨、焦慮和憂思,在莊偉傑身上表現得尤爲突出。“他所展示的是在異國土地上所體驗到的心靈彷徨和痛苦,強烈地表現了知識份子脫離本民族文化之根以後的精神掙紮”(孫紹振《〈從家園來到家園去〉序》)。其文本所折射的,正是個體感受到的生存困境、心靈焦灼或精神迷茫轉化爲孤獨的藝術之花:“在難耐寂寞的河道∕久久地 泅渡∥……獨坐 獨思 獨看/任憑感覺的根須四處蔓延∥整個世界好像都在變形濃縮/一個又一個的怪圈接踵而至/時間似乎失卻了依託/生命被擱置在定格的旅程”(《泅渡》)。這對於那些曾經或正生活在類似境況的人,無疑充滿著震撼力和感染力。

  海外華文文學中對還鄉意識的表達由來已久。莊偉傑的詩中同樣充溢著“還鄉意識”,但其話語意味和主題向度卻別出心裁。就他而言,由於跨越疆域的現實生存,故鄉是無時無刻都在編織著的美夢,更是一種精神寄託之所。《從家園來到家園去》,就是嘗試用心靈闡釋的方法,對留學生精神苦難進行史詩式的概括。詩集從“作品01號”至“作品21號”,力求通過宏大敍事,表達在異域奔波的同代人,在現實中陷入無家可歸或有家難歸的困惑,並透過特殊語境,對自身生命進行觀照,也對20世紀末“世界大串聯”的“洋插隊”現象做整體生命的審視,詩中多少體現出美學意味與宗教情懷。莊偉傑詩歌中的家園是詩人表現生存孤獨和心靈痛楚時對於精神家園的建構意向。請看其中的《來與去》:“向家園走回來/又從家園走出去∥踏水翻山去尋根/鄉土的田園不再屬於我/童年的小河不願留住我/婉轉的身段回贈我婉轉的寂寞/爬過的山浸過的水不願與我對話/村口的古榕斑駁刺眼的陽光∥不要問我從哪里來/不要問我到何處去”。

  故鄉依然存在,流浪者歸來了,但這之間橫亙的是一道不能逾越的鴻溝,是“根”的分裂。顯然,一種難言的情緒滲透在字裏行間,“我”的“尋根”與目睹的現實之間産生了深刻的反差,一種新的“失落感”加重了沈痛感或虛妄感。那麽,真正的家園到底在哪里?“不要問我從哪里來/不要問我到何處去”,這是“文化邊緣人”的孤獨和迷失,還是令人困惑而玄奧的哲學命題?詩人在這裏似乎在解構那曾經懷有的還鄉意識,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詩人放棄了對夢中家園的追尋和對終極關懷的追問。詩人只能重新開始去尋求精神家園的所在。莊偉傑詩歌中貫穿著一種“出去——歸來——再出去”的迴圈反復的軌迹,無論是精神還鄉還是現實還鄉,無論是對舊家園的返顧還是新家園的重構,都表達了人類無法擺脫的對永恒精神家園的企盼,那是來自人類內心深處的熱切呼喚。

  散文是莊偉傑鍾情的文體。他把去國之後所寫的散文結集成《夢裏夢外》和《邊緣人類》。前者出版前定名爲“遠方的跫音”,意即在異國漂泊浪迹的漫漫旅程上下求索而留下的跫然之音,更名後似乎更能表明作者那個階段的狀況和心態;後者乃作者選擇定居澳洲之後,往返於澳中兩地所寫的篇什,表現的都是他外在的因緣與內在的情緣,頗富詩意的筆墨。散文詩集《別致的世界》是一種思維散步,他以散文詩的樣式來解剖自己,洞察世事,感悟人生,其真誠與睿智,其哲理深度,亦非淺薄爲文者所能相比。

  他的詩歌評論,往往注重審美激情的開啓與內在精神的契合,感性色彩強烈,又具行文暢達的美感。他屬於邊緣性批評,反抗流俗、媚俗,聽從生命本真的運作,拒絕盲從任何絕對理念。他研究一部作品、一位元元詩人和作家,通常是將其放置于文學∕文化理論思潮中,從時代語境、文化視角、價值基點、精神維度等當代文化多樣性出發,探悉其有無本真精神,以挖掘出作品的實在價值,發見其中的深層問題。

  身處異域,於邊緣站立,莊偉傑在無聲中追尋文化家園。他的詩文,時有慷慨放達,時有生花妙筆,在個別篇章中亦有簡約不足的欠缺。然而可貴的是,他一直保持著他所推崇的“恒久的前傾姿態”,堅守著他所主張的“自覺的邊緣意識”。承繼這種姿態與意識,相信他的文學創作與研究定會勝意疊出,妙窮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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